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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第95個修羅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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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光無聲, 逼仄狹小的馬車廂……倏忽間, 夜闌雨十年前在蜀東石湖底下落下的後遺癥竄過了她心頭, 簡禾腦海裏警鈴大作。

夜闌雨一旦發瘋, 全無理智可言。一旦這裏動靜大了,搞不好會惹來第四只、第五只的襲路屍。屆時,一旦有什麽危險,兩只傀儡絕無可能聽她差遣。

說那遲那時快, 簡禾“嗖”地一下,靈活地從地上彈了起來, 撲向了簾子。然而,她剛才與夜闌雨靠得太近,自己的一片衣角被他踩住了而不自知。這一跳起, 衣服拉緊, 簡禾瞠目結舌, 臉朝下砸到了地上。

系統:“……”

簡禾摸著鼻骨, 眼淚汪汪、七暈八素地支起了上半身。這一變故, 她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。身後一道勁風襲來,簡禾屁滾尿滾地閃開了, 在空氣裏瞎摸了一下, 手指觸到了兩片柔軟而冰涼的嘴唇。

下一瞬,她的一根手指已經落入了他口中。

簡禾:“……”

夜闌雨咬住了她的手指。

牙齒輕微地用了點力氣, 不會出血, 可也紋絲不動弄, 根本拉不出來。

滾著玩玩倒是可以, 咬她則是敬謝不敏。簡禾一只手被壓在了身下,暫時抽不出來,只好擡腳去踢。

奈何,遇到反抗時,壓制乃是夜闌雨的本能,哪怕是處於非常時期也是這樣。很快,簡禾作亂的兩條腿就被他捏住了腳踝,往側面壓成了水平線,簡禾愕然了一瞬,他的身體已經嵌入了她雙腿之間。

簡禾:“!!!”

實際上,這具身體的柔韌性極好,即使髖關節被打開到最大,也還是柔韌有餘。即便捏住她膝蓋的手有點兒疼,但還是在可忍受的範圍內的。然而,這實在是一個讓她倍感威脅的姿勢。被如此全方位壓制在地上,簡禾憋出了吃奶的勁兒,卻根本撼動不了他半分,就像一只剛從土裏鉆出來就被人逮住,翻過了肚皮壓在地上的土撥鼠。

身下的人安靜了,夜闌雨似是終於滿意了。簡禾叫苦不疊,武力反抗不成,氣喘籲籲了片刻,只能試圖跟他講道理:“夜闌雨,你看你,這樣壓著我有什麽好處呢?不如這樣,你先把我放開,我去開燈……哦不對,我去點蠟燭……”

誰知道,“放開”兩字一入耳,就好像觸動到了夜闌雨的死穴,一陣戾氣閃過了他的眉心,捏住簡禾膝蓋的手倏地加重了力氣。

跟病人果然全無道理可講,簡禾欲哭無淚,臉都歪了,連忙求饒道:“等等,等等,好的,懂了,我懂了,我不走,就在這裏讓你咬,行吧?我們先打個商量,你輕點捏我啊……”聲音突然拔高:“嗚嗚嗚?!我是讓你輕點,手勁兒小點,不是讓你用力。夜闌雨,夜大大,小黑……”

正一團混亂一地雞毛著,倏地,夜闌雨身體微僵,手停住了,並未繼續加大力氣,可也沒有松開來。

簡禾心想:“這反應……他到底是聽進了我的話還是沒聽進去?應該起碼聽進去了一半吧?還是說他對‘小黑’這個名字有反應?那我多說幾句,搞不好會有用。”

想到這裏,簡禾試探道:“我腿疼,小黑,你行行好,放開我唄。”

此話果真有奇效,輕輕地一下,夜闌雨竟真的松手了。

簡禾欣喜道:“謝謝合作。”

她覆又用這個方法繼續哄騙了他幾句,奈何卻好似失靈了一般,怎麽說他都不肯把她的手指吐出來。

簡禾望天長嘆,悻然作罷。她在半空中活動了一下自己發酸的腿,同時,悄悄將一直壓在自己後背與地板之間的那只發麻的手抽了出來。甩動了片刻後,她艱難地擡頭,看向了不遠處的簾子。

繼續僵持在這裏沒有好處,就算一路平安到天明,他們也會凍僵。

簡禾咽了口唾沫,她看得不太清,無法準確地辨認出距離,但依稀看來,若是把手伸長了,應該是能摸到簾子的。

簡禾下定決心,拼盡全力朝門邊伸長了手,指尖堪堪觸及了厚重的簾子邊緣,根本無法撚住它,遑論掀起或扯下來。

車外的車夫傀儡巋然不動,像尊木頭一樣坐著,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了。簡禾試了幾次,只得放棄。

既然不能用溫和的辦法,那就只能把它割下來了。

反正,夜闌雨醒來之後,應該是不記得現在發生的事情的。簡禾皺著臉,用唯一能活動的腿在馬車裏劃動了幾下,終於踩到了一個硬物。簡禾大喜,連忙收腿,那東西滾了過來,摸到手裏一看,才知道是個燭臺,隨手將它放到了一旁的矮幾上。

系統:“你想找什麽?”

簡禾伸長了腿,面目略帶猙獰:“還用問,當然是找霜梧啊。”

系統:“那你為什麽在地上找?”

簡禾:“……”

哦豁!

經系統一問,她才猛然反應過來——霜梧沒有劍鞘,若無意外,應當是纏在夜闌雨的腰上或手臂上的。她不該摸地上,應該摸夜闌雨!

“有怪莫怪,我就摸摸看。”簡禾絮叨了一句,小心翼翼地探上了夜闌雨的腰間,輕輕一按,果真觸到了一條冷冰冰的、與腰帶有異的長物。

“嗡”的一聲,空氣輕微震動,霜梧的劍刃散發出了幽幽的銀光,落入了簡禾手中。

她沒有看見,被她打橫放在矮幾邊緣的燭臺輕輕地晃了晃,微微偏轉了一個角度。

夜闌雨說霜梧認主,認的是靈魂而不是身體——此話果然不是誆她的。

簡禾納罕——這到底是什麽牛逼的黑科技?都隔了一世了,還能認出她來。什麽x光掃射、gps定位在它面前都是渣渣啊!

霜梧被卸下,夜闌雨身體動了動,簡禾嚇了一跳,為了不夜長夢多,連忙收起了感慨,反手朝著門簾的方向用力一劃!

“嗤——”

劍尖分明距離簾子還有一小段距離,簡禾也無多大靈力,可礙不著武器開掛。一聲清越的長嘯後,寒風拂面,門簾應聲截斷,沈沈墜落在了雪地上。由於手心盡是冷汗,簡禾竟一下沒握緊霜梧,讓它整把劍也甩到了雪地裏。

寒風夾雜著濕潤的雪片落入車中,矮幾上的燭臺偏轉更甚。

一聲喑啞的摩擦聲從頭頂傳來,簡禾笑容僵住,一個擡眼,沈重的燭臺打頭上砸下來。

簡禾:“……”她哼都沒哼半句,便被砸暈了。

翌日,簡禾渾身酸痛地在一家民房裏醒來的。

窗外天光正好,簡禾在床上怔然地坐了一會兒,想起了有些沒確認的事兒,忙不疊打開了地獄bug條的頁面。

好在,夜闌雨的那一格沒有任何變化。看來,他果真是不記得她昨天用過霜梧的事的。雖然早料到是這樣,但直到這一刻,簡禾才重重地籲了口氣。

環顧一周,夜闌雨不在房裏,但料想他也不會把她扔在這兒。

簡禾整理好衣服,推門而出。一陣酸餿的氣味撲面而來,簡禾一個趔趄,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片熙熙攘攘的村落。

似乎接近古戰場這一帶的房屋都是同一個德性,破舊且小。無奈,他們也沒別的選擇。馬車的簾子被平齊劃斷了,寒風毫無阻擋地灌入車內,就算是神人也熬不住在裏面坐一個晚上。若非如此,他們昨晚壓根兒不需停留,可一路直達目的地。

簡禾撩起了裙擺,走下了地。這兒的路都是最原始不過的泥路,昨夜下的大雪積得沒過了腳踝,被掃到了路旁,邊緣稍微化開,混雜著泥水,骯臟地被來來往往的鞋子踩在腳下。

他們昨晚借住的地方,原來是這戶人的一個柴房。

一大兩小的三個孩子正裹著棉衣,圍著爐子在暖手。仔細一看,爐上還烤了幾個紅薯,小的那兩個只有**歲,正眼巴巴地看著爐子,流著口水。大的已有十二三歲了,正賣力地煽著火。

聽到了動靜,三人同時回過頭來,與簡禾四目相對。簡禾沖他們頷首,溫和一笑:“早上好。”

三個孩子的臉一點點地紅了。

在籬笆之外,馬車停在了那兒。馬車裏好像站了個人,看那妙曼的身形,似乎是個幫忙縫補車簾的村野少女。四處皆不見夜闌雨的蹤影,那個傀儡車夫倒是木木地立在了雪地上,替那少女扶著那塊長長的簾子。

簡禾道:“我可以坐在你們旁邊嗎?”

三個孩子受寵若驚道:“可以!”

簡禾拉過了一張凳子,坐了下來。拜這張臉所賜,不論她問什麽,兩個孩子都極其耐心地給出答案。

簡禾挑眉,道:“你說,我們昨晚救了你們?”

“是呀。”稍大的孩子神往道:“昨晚不是下了好大的雪嘛,我姐姐在路上蹩到了腳,我們只能扶著她慢慢走,結果碰上了魍魎,別提有多危險了。還好有你們經過,幫忙趕走了魍魎,我們才能安全回來呢。”

簡禾:“……”

她對這事半點印象也沒有,應該是夜闌雨清醒過來以後,在附近尋找落腳的地方時,順道拉了一把他們吧。那麽,為何會宿在這裏也有解釋了。

“姐姐,你們就是那種傳說中的會仙功的、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人吧?”

“好羨慕啊,我也想學,看起來好威風。”

“那個不說話的車夫是不是你們的保鏢?他也很厲害呢,一出手,那魍魎就灰飛煙滅啦。”

稍小的孩子捧著臉,陶醉道:“我不想學,我只想嫁一個又好看又厲害的仙士……姐姐,你的男人就很不錯。”

簡禾懷疑自己聽錯了,道:“誰?你說誰是我男人?”

“不是嗎?”

“那你們為什麽睡一個房間?”

“就是呀,他昨天還抱著你進去的呢。”

簡禾張了張嘴,發現自己竟是無言以對,恰好紅薯熟了,她連忙岔開了話題。大孩子低頭猛吃,兩個小姑娘還在嘰嘰喳喳地聊著天。

“姐姐,你們這些飛來飛去的人都長得那麽好看的嗎?”

“就在差不多一年前吧,也是這個季節,不過沒那麽冷,也有個哥哥帶著個姐姐,路經過我們的村子,在我們這兒問路,還找我們要了一碗水喝呢。”

簡禾只當是個普通路人甲路過,不甚在意地聽著:“是嗎?”

另一個小姑娘插嘴道:“我也記得我也記得!那個哥哥的眉心有一道紅色的長痕,像畫上去的一樣。我覺得比姐姐你男人還好看呢。”

簡禾一震,猛地擡起頭來。

賀熠?

“胡說八道,姐姐的男人明顯俊多啦。那個一年前來過的小哥哥……我總覺得他很可怕。”

“為什麽,他兇你啦?”

小姑娘搖頭道:“這倒沒有,我給他遞水,他還甜甜地沖我笑,說‘謝謝’呢。可我總覺得他看起來有種……生人勿進的感覺,俊俏是真的很俊俏啦,可若讓我嫁給他,我才不肯呢。”

簡禾覺得有必要打聽一下,遂用指尖朝自己眉心畫了一下,道:“他眉心的血痕是不是在這個位置?是不是這麽長的?是不是帶著一把長劍,劍柄上面有蛇紋?”

三個孩子回憶了片晌,紛紛點頭:“沒錯。”

真的是賀熠!

是已經失去了一年消息的賀熠!

簡禾心跳加速,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心,追問道:“你們知道他往哪裏去了嗎?”

“不知道。那天下著大雪,他就驅著一輛破馬車,衣服也穿得不多,找我們要了碗熱水喝後,他就走了。”最大的孩子遙遙地指著一個方向,肯定道:“如果沒記錯,是往那邊去的。”

簡禾轉頭,皺起了眉。

那是她與夜闌雨的來路,同時,也是通向古戰場的唯一一條路。

難道說,賀熠這麽久都沒在仙門中露面,是因為他進了古戰場?

漫長的一年,他總不可能當野人睡土丘,必須找有瓦遮頭的地方落腳。古戰場鳥不生蛋,荒涼得很,完全不比在九州時可狡兔三窟。

莫非賀熠人在潼關?

確實,在平日裏,那兒基本沒有仙門之人會去。雖然日子過得沒什麽油水,但好歹安全。可現在,仙盟大會卻把所有叫得上名的世家、宗派都叫過去了……一夜之間,潼關就從最安全的地方,變成了最危險的地方。

賀熠此人,仇家滿天下,人人得而誅之,通緝令早就飄滿了九州。不少人化灰都記得他的樣子……

如果他在潼關被逮住了,鐵定會落得個被抽筋剝皮的下場。

她在這邊兀自思量,孰料旁邊的兩個姑娘已經在為“這次的哥哥更好看還是一年前的哥哥更好看”而爭執起來了。簡禾回過神來,一手揪住一個的領子,把人分開來:“好了,不用爭了,都俊,是不一樣的俊。”

“那姐姐覺得誰更俊?”

“對呀,選一個嘛。”

簡禾摸了摸下巴,心想:“小孩子見到我跟夜闌雨睡一個房間,以為我跟他是一對,順著說下去也無妨,否則還不知道怎麽解釋‘不是夫婦卻睡一個房間’這個問題。”

她和顏悅色道:“那當然是我男人比較俊了。”

豈料,話剛說完,幾個小孩兒都朝她背後看了過去,叫道:“姐姐,是你男人!”

“你男人回來啦!”

回過頭去,夜闌雨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。

簡禾:“……”

半個時辰後,夜闌雨謝過了農戶的姑娘。

簡禾縮頭耷腦,生無可戀地縮在了一旁。簾子被人掀開,日光照入,夜闌雨撩起袍角,坐了下來。

馬車轆轆前行。一片詭異的沈默之中,簡禾感覺到一道審視的視線一直在自己頭上逡巡。

夜闌雨沈沈地審視著她,喊了她一聲:“喬邇。”

簡禾蔫道:“什麽事?”

然而,他接著說出口的,卻既非“我什麽時候成你男人了”的超絕嘲諷攻擊,也不是“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”之類的狗血苛責。

夜闌雨道:“昨天,你是用什麽把門簾切斷的?”

簡禾一驚,倏地擡眼,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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